阿奶的視力在持續恢覆中，據她的描述，她只看到了影像，還沒看出顏色，那種情形，大概就像平時人們對著光看照相機裏出來的膠卷像底。

阿公覺得事不宜遲，非要帶阿奶去醫院看看，小曼也讚成，幫著阿公一起勸阿奶，趕緊去醫院讓醫生用儀器檢查一下，看是什麽情況，阿奶拗不過兩個人，只得同意了，又聽小曼說會邀莫靈慧關愛蘭幾個晚上來作伴，還有阿公托了秋二奶，莫支書也會早晚過來打點照看，就更放心些。

阿公阿奶坐車去莞城，然後轉車去省城的醫院，不是說莞城醫院不好，阿公這麽多年來心心念念要帶阿奶去省城醫院看眼睛，現在有錢有機會，當然就直接沖那裏去了。

兩老外出，小曼自個兒在家反倒更加熱鬧，同村人都自覺互幫互助，知道兩老去城裏醫院治眼睛小曼獨自在家，關愛蘭、莫水霞、莫靈慧一提出要來陪小曼，家裏大人都揮手放行，到了晚上幾個小姑娘在院屋裏竄來竄去，沒大人管自由自在，簡直要鬧翻天了。

好在白天小曼還能自己安靜獨處，不然……她能說其實不需要這麽多人陪伴嗎？

還有個秋二奶早晚下來嘮叨一陣子，早上沒睡醒、晚上剛上床的當兒，莫支書又在院門外敲門大喊：“小曼，小曼你們幾個沒啥事兒呢吧？”

小曼簡直無語至極。

莫家院子的人自然也得到消息，莫國強、莫老二一天幾次走來敲門，小曼一律不搭理，不管他們怎麽叫喊斥罵，全當他們是瘋子。

玉老師知道阿公阿奶不在家，也陪小曼來家裏吃了幾頓午飯，每次來都帶些東西，一捧大白兔奶糖，兩個蘋果雪梨，或是火腿罐頭什麽的，這都是她丈夫從縣城捎來，鄉下很難見到。

而玉老師除了迷上那一架薔薇花，更愛吃小曼家的青菜，尤其是小曼親手炒的，都吃上癮了，覺得比肉還好吃！

省城大地方，醫院裏看病的人可能也很多，排隊掛號只怕都挺難的，阿公阿奶去了七八天，沒見回轉。

而小曼在家卻出了狀況。

當然不是小曼本身，而是秋小虎的弟弟秋小豹，在小曼家門口出事了。

秋小豹四歲，平日和兩歲的妹妹一起由秋二奶看管，秋二奶去哪裏都帶著他們，牽一個背一個，因小曼要上學，秋二奶就問小曼拿知青屋的院門鑰匙，說是小虎媽不在家，她一個老人帶著倆孩子去河邊洗衣怕出事，小曼就把鑰匙給了她，提醒她開門的時候留意別讓莫國強和莫老二趁隙進家去了。

秋二奶當然知道這事情的重要性：莫國強兄弟占了這院子，還能退走嗎？那等於是把小曼祖孫三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寧日子給弄沒了！

所以，當秋二奶挽個籃子領著兩個小孩，準備開門進去，猛丁看見莫老二夫妻朝她走來，趕緊就收好鑰匙，哪知莫二嬸上前就搶，秋二奶拼命掙紮反抗，兩個孫兒看見阿奶被欺負，都大聲哭喊著跑上來貼近秋二奶，卻被莫老二推往一邊，在莫老二看來他就是順手擋開孩子而已，但他忘了那只是幾歲的嫩娃娃，而他手上沒輕沒重，兩個孩子跌倒在地，秋小豹一頭撞到石頭上，血倒是沒流出多少，小人兒休克了！

趕過來的村鄰幫忙把秋小豹送去大隊衛生室，衛生員倒是把人弄醒了，秋小豹卻只是睜眼看了看周圍眾人，又閉上眼睛繼續昏睡過去！

秋二奶呼天搶地，拍著巴掌詛咒莫老二夫妻，又抓住莫支書要他給個公道，孩子軟綿綿昏睡不醒，他爸去了幾十裏外親戚家幫忙修屋，他媽回娘家去了，家裏就只是秋二奶領著幾個大小孩子……莫支書只能勒令莫老二出錢，讓聞訊趕來的秋小虎大伯把孩子送去縣城或是莞城醫院治療。

莫老二耍賴說他沒錢，莫支書也不逼他，直接讓大隊出納先墊支，再通知生產隊，等到年底分糧分錢時，照扣！

這下輪到莫老二夫妻吵鬧了，但沒人理他們！

有錢在手，秋二奶就直接指揮拖拉機手送他們娘幾個去莞城，她認定莞城醫院比縣城要好！

小曼放學，是莫支書給她院門鑰匙，交待她暫時管著秋小虎和他大妹妹一頓飯，已經派人去外村通知他媽，很快能回來。

秋小虎媽媽王桂花娘家並不遠，只在礦區附近某個村子裏，得知消息趕緊就跑了回來，路上哭得兩眼紅腫，一見小曼就立刻抓住她，嘶啞著嗓音哭道：“你上次跟你阿公去過莞城，你快帶我去！我要去看小豹，我要去看小妮兒！我的孩子啊，得有多痛啊，我兒子都醒不過來了……”

小曼安慰說：“小妮兒沒事，小豹不是醒不過來，衛生員說了，他只是休克。”

“休克是什麽東西？我不懂！我就要去看我的孩子！嗚嗚嗚……肯定傷得很重很重，小曼你要帶我去，你必須帶我去，他們是在你家傷著了，是你二叔把他們打傷的，你們得負責！”

小曼：……

這也能賴上我了？

“秋嬸，這事大隊部做出裁決了，莫二叔肯定得給你家賠錢的！我阿公給我留了二十塊錢，在這裏，你拿著自己坐車去好不好？我還要上課呢。”

王桂花一把抓過錢，卻不放小曼：“我大字不識兩個，哪敢自己去啊？你上次去過了，你帶我去……小曼，你就帶嬸去吧！”

好巧不巧的，正當兩個人在院門拉扯的當兒，一輛返回莞城的班車就從公路那頭駛了過來。

住在公路邊看得久了，去莞城和去縣城的班車都能分得清，王桂花當即擡手就把車攔了下來！

這情形竟是由不得小曼不去了，她想了想，秋小豹傷著頭部，不知道怎麽樣，去看看也好。

就叫秋小虎進屋把自己的挎包拿來，並將院門鑰匙交給秋小虎，讓他鎖好門，下午去學校的時候幫忙找玉老師說明情況，請個假，等她回來再補上請假條，並記得轉交鑰匙給關愛蘭，讓她們幾個晚上過來看屋，還有，記得餵小豬！

然後，小曼就被王桂花拉上班車，往莞城去了。

好在今天是星期五，明天星期六也只上半天課，後天禮拜天，不用請太多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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